陆辰烨也一同跪地。“奉天承运,陛下召曰:长宁郡主燕宁献药有功,陛下龙体大好,为表其忠勇之心,朕特赐一纸圣意,圣旨留白,任其书写,钦此!”圣旨宣读完毕,秋儿和德叔齐齐对看一眼。“接旨!”德叔双手捧着,接过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如此一来,郡主等于有了一道空白圣旨,凭她要什么,都能任意书写。纵观数百年的大晋史,似乎从无先例。“人人都说,如今的忠勇侯府不复往日荣光,只剩郡主一孤女,难以撑住侯府百年门楣,陛下这道圣旨,给了侯府最大的底气。”燕宁躺在屏风之后,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是啊,从今往后,看谁还敢轻视我家郡主。”秋儿目光扫过陆辰烨。此刻的陆辰烨,在听到圣旨的那一瞬间,仿佛是自己得到了天大的好处一般。他或许认为,只要他开口,燕宁就会将他们二人的婚约重新写上圣旨。随着邓内侍的离开,陆辰烨也不得不走了。邓内侍给他的警告已非常明显。秋儿握着扫把,直到陆辰烨策马离开侯府,这才转身跑回后院。“郡主,郡主……”推门进去,燕宁已经起身,坐在窗棂前为自己斟茶。“人走了?”秋儿点头:“嗯,奴婢亲眼看他走的。”桌上摆着刚刚接下的圣旨,她命秋儿将圣旨收起来。这道圣旨出乎她的意料。圣旨上说她献药有功。可那千年蝉蜕,她是给的谢凛。这味有市无价的解毒圣药,是她谋求合作的诚意之一。谢凛这是以她的名义为陛下献药的,把人情还给她了。这份心胸,令人敬佩。或许对于谢凛来说,他已没有什么是需要用功劳来换取的了吧。他手中之权,便能随心所欲。所以他不屑于这份功劳。又过了几日,边境传来捷报:“北襄太子东陵灏回朝,虎师退回边境五十里。”从前的燕宁因为身体孱弱,滴酒不沾,连凉水也不曾喝过一口。重活一世,燕宁却爱上了饮酒。每日都会雅雅的品上一杯。半醉半醒之间,她对着夜空中的月牙摇摇一敬。“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念了一半,她垂下头,看不清思绪。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都道长宁郡主身子弱,三伏天也离不开火炉,没想到还能饮酒。”这个声音燕宁是熟悉的。她侧头看了一眼来人。“世人都说权禹王云端高阳,却不料也会翻闺阁女子的院墙,不知我这是王爷翻的第多少道院墙?”大约没料到燕宁会问这一句,谢凛怔了怔。夜色之下,看不清他爬上脸的红晕。“胡、胡说八道!”“本王从未翻过女子院墙,这是……第一次……”他似乎难为情,背过身去,不再说话。余光扫到挂在他腰间的锦袋,燕宁又道:“王爷是来还我东西的吗?”谢凛伸手取下锦袋,只从锦袋中将一支骨哨拿出来递给燕宁。燕宁接过来。他转身看向燕宁:“你与隐阁究竟有何关系?”骨哨上,刻着一个歪七扭八的图案,可谢凛一眼就认出那是隐阁之物。燕宁不意外谢凛的问题,她原本并不打算瞒着谢凛。“我也不知道。”谢凛自是不信,猜疑的凝着她。“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父侯和母亲战亡之后,有人将母亲的遗物带给我,包袱里还有一封信。”“她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提前准备好了信和包袱。”“信里只说,我若有事可吹响骨哨,自有人会为我去办。”“可我从未吹响过。”燕宁与他对视道:“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们口中的隐阁,跟我或者我母亲,究竟有何关联。”她看着谢凛:“王爷既好奇,你吹响骨哨之时,为何不问来人?”谢凛倒是想问,可无论他说什么,现身的隐卫硬是一个字没吐过。隐阁,江湖上绝顶隐秘的情报机构。在江湖上存在了数十年,却从未有人知道隐阁的具体位置,更无人知道隐阁的主人是谁。就连他,对隐阁的情况也知之甚少。“听闻侯夫人文能出口成诗,舌战群儒,武能上马定乾坤,巾帼不让须眉,在大晋乃至九州大地,也是绝无仅有的。”燕宁有一瞬间的恍然。她已经有许多年未曾听过别人对母亲的评价了。在她的印象中,母亲极爱抚琴。战事未起时,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父侯和兄长于亭中对弈,她在花园追蝴蝶,母亲在弹奏琴曲……潺潺光阴,终究留不住永恒。“是啊,方才我念的诗,它不止是诗,还是一首曲子,母亲总爱哼唱。”“只可惜我琴技不好,弹奏不出母亲的那种感觉。”燕宁一口将杯中酒饮尽,神色多了几分氲氤冰冷。忠勇侯府一门七烈,仅剩她一孤女,独撑着百年门楣。世人将她比作菟丝花,美丽且柔弱,只能依靠他人的保护。要撑起忠勇侯府的门楣,唯有寻得良婿。这似乎是所有人对她的评判,没有第二种可能。可从她冰冷坚韧的眸光中,谢凛恍惚有一种错觉。世人眼中的燕宁,不是真的燕宁。他转了话题:“明日皇后的春日宴,你若不想去,推脱了便是。”“恐怕推不掉。”酒精让燕宁十分清醒。“太子亲自送来的请柬,即便是病得下不来榻,抬也要抬到御花园去。”谢凛微微皱眉:“皇后和太子想得如此周全,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手里握有全大晋独一份儿陛下钦赐的留白圣旨,皇后和太子自然想要陆家尽快复位,而陆家要在最短时间内重回帝都勋贵之列,这道圣旨是唯一捷径。“你明明知道他们目的不纯,为何还要赴这鸿门宴?”谢凛有些看不透眼前的女子。燕宁把玩着骨哨,漫不经心:“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出去透透气、见见世面。”“不过,明日入宫,小女可否搭乘王爷的顺风车?”谢凛越加狐疑。燕宁笑道:“今日太子除了送请柬来,还一同送来一套华美的衣裙。只是有小贼半夜偷摸入府,毁坏了衣裙,婢女秋儿看守不力,被我罚了五十板子,不能随我入宫了。”“入宫你竟不带婢女?”这让谢凛一惊。燕宁没有多解释,只问他:“王爷搭还是不搭?”沉吟片刻,谢凛一叹:“罢了。”一阵风吹过,身旁已无谢凛的身影。燕宁不懂武功,她不知道谢凛的武功是否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只觉得她从未见过武功高过谢凛的人。燕宁后知后觉,谢凛只还了她骨哨,锦袋还没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