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拍文学

爱拍文学>剑来无错版 > 第四百九十四章 天上白玉京(第1页)

第四百九十四章 天上白玉京(第1页)

。show-app2{width:100%;clear:both;display:block;margin:0010px0;border-radius:3px3px;border:1pxsolidf2f2f2;}。show-app2-content{float:left;width:70%;background:dff0d9;font-size:14px;padding:10px0px;color:3d783f;border-radius:3px003px;line-height:22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cover{float:left;margin:0px10px;height:40px;width:40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float:left;}。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p{margin:0;}@media(max-width:768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show-pc{display:none;}}。show-app2-contentimg{width:36px;height:36px;border-radius:50%;}。show-app2-button{background:44a048;border-radius:03px3px0;float:left;width:30%;text-align:center;padding:10px0px;color:fefefe;font-size:14px;position:relative;line-height:22px;}。show-app2-button:after{content:"";width:8px;height:8px;border-radius:50%;background:ff6666;position:absolute;top:3px;right:3px;}    天亮时分,那黑袍老者已经收起鱼竿,那银鲤先天喜月光而畏日照,唯有夜幕中,才会离开水底,四处游曳觅食,若是偶然白日咬钩,即便被拖拽上岸,通灵的银鲤也会选择玉石俱焚,使得两根蛟龙之须灵气消散,虽然不至于彻底沦为俗物,可难免品相大跌。    不过一行三人并未因此心灰意冷,在湖泽垂钓大鱼,别说是银鲤这等灵鱼,就是寻常山野渔翁向往的青、草大物,一夜苦等无果,都是常有的事情。老人收竿后,开始更换鱼线鱼钩,尤其是鱼钩,变得异常玲珑精巧,只有拇指大小,那少年也开始重新调配窝料,耗钱更巨,大概是要垂钓更为稀罕的金色蠃鱼了。    那少年记起一事,转头望向那棵大树,喊道:"道友,想要钓起蠃鱼,纯粹靠运气了,并无任何禁忌,要不要一起去湖心垂钓我有竹筏,咱们可以一同筏钓。"    那女子扈从有心阻拦,已经来不及。    少年取出一枚大如稚童手掌的厚重铜钱,双手手心轻轻摩挲一番,凭空变出一只手指长短的袖珍竹筏,少年轻轻呵了一口气,然后丢入湖中,竹筏蓦然变大,湖水荡起一阵涟漪。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跃下树枝,往岸边走去。    那女子以聚音成线之术,提醒黑袍老者,那年轻人也是个武夫,而且境界比她只高不低。    昨夜此人在树上睡觉,呼吸绵长,如潺潺流水,拳意纯粹且凝练,是在武道真正登堂入室的高手。    武夫之酣眠,一般只有跻身炼神三境之后,才可以达到似睡非睡的境地,拳意流淌全身,如有神灵庇护。    所以这个年轻游侠,多半是位豪阀子弟。    黑袍老者以心湖涟漪告诉女子,"我只担心那些来路不正的地仙野修,若是个造诣高的年轻武夫,反而不用太过担心。我们三郎庙,最不怕那些不长脚的山头。放心吧,垂钓,我会多盯着点他,少爷身上又同时穿着法袍和甲丸,能够抵御金丹剑修两次倾力一击,出不了纰漏。"    陈平安走上了竹筏,那女子娴熟撑蒿,竹筏缓缓行划向湖心,坐在少年主动递过来的板凳,陈平安道了一声谢,从咫尺物当中取出自己的鱼竿,特制饵料自然是只能与那位少爷借了。女子眼神微微异样,武夫随身携带方寸物,可不常见,果然是一位豪阀公孙。老者倒是不以为意,神色自若,还跟自家少爷一起,与那摘了斗笠的年轻游侠闲聊起来,双方都心有灵犀,不提姓名家世。    一位身穿法袍行走四方的武夫,这就意味此人确实尚未跻身武道炼神三境。    那出身显贵的少年郎,显然是没怎么走过江湖的,与陈平安一起抛竿后,直截了当说道:"这位公子,我就觉得我们这些真心喜欢钓鱼的,少有坏人,你觉得呢刘爷爷与樊姐姐对你处处提防,我觉得不太好。"    黑袍老者犹然悠哉,从木盆中捻起一些饵料,随手抛入湖中。    可那姓樊的女子扈从便有些尴尬。    陈平安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酝酿片刻,讲了个折中的说法:"坏人可能也有,但肯定少些。下山历练,不管如何谨慎,都不过分。"    少年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晓得你这话是出于好心,只不过我家太爷爷、到爷爷,再到我爹娘,每次我离家,他们的言语口气,都是这般,我实在是有些烦了。"    陈平安就不说话了。    一场萍水相逢而已,他人家事,说什么都不合适。    不过这少年,是不是太不见外了点    得是多好的家世,才能如此心大    陈平安心思微动,只是故意无所察觉,依旧盯着湖面。    黑袍老者转头望向远方,微笑道:"少爷,披麻宗杜文思快要来了,我们先前在兰麝镇那边逗留太久,多半是行程日期对不上,害怕我们出了意外,这位年轻金丹才有些坐不住。"    少年有些哀怨,他最烦这些应酬往来,意气相投的同辈还好,若是祖辈们的关系,他实在是不擅长打点关系。那女子武夫轻声道:"少爷,听说杜文思性情温和,与世无争,当年离开骸骨滩游历北方,路过咱们家门口,与老太爷投缘,成了忘年交,想必也会与少爷你聊得来。"    少年点点头,朝女子做了个鬼脸,笑道:"樊姐姐,出门在外的礼数,我还是懂的。"    女子眼神温柔,嘴角翘起。    陈平安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得嘞。    身边这个傻小子,一时半会,多半是理解不了他那樊姐姐眼神中的无声言语。    有身穿一袭雪白麻衣的练气士逍遥御风而来,天际远处雷声大震,如冬雷滚滚。    临近铜绿湖后,那位披麻宗地仙便放缓御剑速度,速度其实依旧不慢,但是动静几无,近乎无声无息。    他没有直接落在竹筏上,而是选择站在岸边安静等待,也无开口说话,应该是害怕惊扰铜绿湖的游鱼。    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    陈平安就要收起鱼竿。    不曾想那少年笑道:"你若是还想钓鱼,就接着钓,这竹筏留给你便是,我可能要先去一趟青庐镇,再回这铜绿湖钓那银鲤,你反正也有方寸物,我可以教你一门收放竹筏的口诀,简单得很,回头你捎去青庐镇,随便交予披麻宗修士即可。"    陈平安摇摇头,"不用,我要马上赶路。这次登筏垂钓,本就是为了散心。"    少年还不至于强行要求别人接受自己的美意。    一起返回岸边,少年收起了竹筏,向那披麻宗年轻金丹行礼后,灿烂笑道:"三郎庙袁宣,见过杜叔叔。"    杜文思笑着点头,"我就猜到你会在铜绿湖这边垂钓,所以原本打算再晚些来找你,只是竺宗主催促,不敢不来。你太爷爷如今身体还好"    袁宣笑道:"硬朗着呢。"    杜文思笑了起来。    陈平安抱拳告辞。    陈平安与杜文思视线交汇的时候,双方几乎同时点头致意。    陈平安走出没几步,袁宣就追上他,轻声道:"若是去往青庐镇,最好走那条官路,绕归绕,可是安生。如果求快,就要经过那片大妖横行的蛮瘴之地,一个个裂土为王,胆子奇大,竟然合称六圣,抱团成势,联手抗衡鬼蜮谷中部的几位城主,很是凶悍。城池鬼物和这伙妖怪,经常往来厮杀,沙场交锋似的,据说还有位大妖专门搜罗兵书,成天钻研兵法,倒也滑稽。"    陈平安点头道:"我会多加小心的。祝你垂钓成功,鱼获大丰,蠃鱼、银鲤一并收入囊中。"    袁宣使劲点头,先前说漏了嘴,便干脆自我介绍道:"我叫袁宣,是三郎庙弟子。"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笑道:"我叫陈平安,来自宝瓶洲。"    袁宣嘿嘿一笑,"其实听你口音,便知道你是别洲人氏了。"    陈平安笑道:"老江湖。"    袁宣一愣,"真心话"    陈平安说道:"客气话。"    袁宣哈哈大笑,开心不已。    就说嘛,天下钓友是一家,没啥坏人。    自己自小就喜好垂钓,自然都是被精于此道的太爷爷带出来的,太爷爷老早就说过,智者乐水,嗜好垂钓,更是难能可贵,因为智慧机敏之人,反而最难心定,而钓鱼就最讲求一个定字。    双方就此告别。    三郎庙袁宣主仆一行,跟随杜文思沿着那条官路去往青庐镇。    陈平安则去往铜官山。    会一会那边的搬山猿和撵山犬,尤其是前者,要多领教领教它们的铜皮铁骨。    至于袁宣所在的三郎庙,陈平安在龙泉郡查阅俱芦洲风土人情的时候,就已经有所了解,三郎庙是北俱芦洲一座最大的兵器铺子,口碑极好,名副其实的交友遍天下。当然,三郎庙修士,最著名的,是一个个都很能打。    难怪。    少年袁宣会如此单纯心善。    与老龙城范二有些像。    似乎跟在那倒悬山拥有一座猿蹂府的皑皑洲刘幽州,也相似。    一个能够让披麻宗宗主竺泉都上心、杜文思亲自迎接的三郎庙弟子,鬼蜮谷那些山泽精怪,在他眼中,当得起"大妖""凶悍"这类措辞    说到底,还是在善意提醒他陈平安。    有钱人家的孩子,若是人人如此,大概就能世道太平许多吧。    只可惜书简湖黄鹤,桐叶洲大泉王朝边陲客栈遇到的皇子,还有那个风雪夜杀陈平安不成反被杀的皇子,这样的权贵子弟,很多。    即便遇上了都可杀,也皆杀,似乎总是杀不干净的,这些顺着各自脉络走到高位的货色,只会如雨后春笋,冒出一茬又一茬,春风吹又生的,永远不止是那青草依依。    是世间齐先生这样的人太少太少,还是崔瀺这样的人必须存在    陈平安行走在山野荒芜小路上,摘下养剑葫,喝了一口,却发现是那山涧水了,而不是酒。    陈平安回望一眼自己在那日照下的背影。    陈平安脚尖一点,在枯黄茅草上飞掠,直奔铜官山。    那鬼蜮谷六圣之一的搬山大圣,就出身于那座铜官山,那头搬山猿,肉身淬炼得无比强横,使一双流星锤。    与陈平安分道扬镳的袁宣那边。    当少年发现杜文思是个言语不多的和蔼长辈后,他自己言语反而多了起来,将一路上的见闻趣事都说给杜文思。    期间杜文思有意无意转头一次,看了一眼那个年轻游侠的背影,这位在披麻宗与壁画城杨麟齐名的年轻金丹,若有所思,肤腻城那边有些状况,据说在乌鸦岭那边被一位年轻剑仙重创,范云萝差点没死在对方剑下,还是白笼城蒲禳出面阻拦,才没有惹起更大的风波。不知道袁宣是怎么与此人认识的。瞧着那人不像是个性子急躁的修士,为何如此锋芒毕露到了鬼蜮谷应该没多久,就直接惊动了蒲禳若是蒲禳执意杀人,鬼蜮谷没谁拦得住,宗主不行,京观城那位玉璞境英灵也未必可以。    蒲禳杀剑修,尤其狠辣,从不手软。    杜文思想起近年那些风吹草动,各大城池之间的暗流涌动,便有些忧虑。    冥冥之中,风雨欲来。    杜文思已经算是披麻宗最不理会修道之外俗事的练气士,而且从宗主到同门,也有意让他不掺和其中,只管安心打破瓶颈,可如今连他都察觉到那些蠢蠢欲动,鬼蜮谷事态的严重,可想而知。    至于肤腻城范云萝对外宣称自己是她的义兄,杜文思只觉得哭笑不得,还有些佩服她能够琢磨出如此想法,由着她去了。    修行之人的大道根本,如一座山岳,红尘种种,皆是过眼云烟,山上的草木枯荣,山涧流淌,无需留住,所以都可以不用计较。    陈平安缓缓而行。    思绪飘远,始终无法心静。    这个世界,可能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好。    但也可能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坏。    可是每一个"可能",都意味着意外和万一。    在人生道路上遇到的每个人,可能都是别人牵肠挂肚的梦中人。    陈平安越来越明白那些为恶之人的心路脉络。    但是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为什么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比好人还好。    不知不觉,陈平安眼神深沉幽幽。    ————    陈平安心头阴霾很快散去,他自己其实只是觉得有些郁闷而已,当他到了那座铜官山,别说搬山猿,就是一头撵山犬都没能碰到。    估计是杜文思先前的御风远游,动静太大,惊吓到了这边的精怪鬼物。    这让陈平安有些无奈。    若是平时,性情暴戾的搬山猿,只要给它嗅到了丁点人味儿,应该会很轻易就主动现身才对。    陈平安故意盘桓不去,可大半天功夫过去了,以寻常五境武夫的修为,四处逛荡,仍是没有一条鱼儿咬钩。    陈平安只好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歇脚,打算在此夜宿,如果一晚上没点反应,就此作罢,继续赶路。    就不相信之后那六圣妖物,一头都碰不着。    陈平安在入夜后,点燃篝火,坐了一宿,练习剑炉立桩。    只得离开铜官山。    铜官山上,一处腥臭无比的秘密洞窟中,透过一处巴掌大小的隐蔽窗口向外张望,一位并未选择幻化人形的银背搬山猿,虽然行走与人无异,可嘴脸体型,与那一身绒毛,仍是十分扎眼。    它招招手,身后很快凑过一位贼眉鼠眼的矮小男子,搬山猿沙哑道:"赶紧去禀报搬山大圣和那伙客人,就说这家伙真来了,确认无误,正是那个让肤腻城栽了个大跟头的家伙。"    矮小男子正要沿着一条地底通道离去。    搬山猿提醒道:"记得机灵一点,拣选一条隐蔽路线,宁肯绕远路,也别撞到那人剑尖上去寻死。你小子死了不算什么,耽误我家搬山大圣的正事,老子就将你那窝鼠子鼠孙一锅炖了。"    男子谄媚道:"绝不会误了大事。"    男子沿着那条地道,在远离洞窟的一处石壁缝隙中走出,向前一扑,恢复真身,是一头大如犬的巨大黑鼠,然后开始撒腿狂奔。    鸟有鸟道,鼠有鼠路。    这头鼠精看似肥硕,实则十分矫健,穿山越岭,快若奔雷,不敢有任何逗留,一路飞奔。    离了铜官山地界后,鼠精还骤然钻地消逝身形,约莫半炷香后,才从一里地外的树根处破土而出,探头探脑,确定无人跟踪后,这才继续埋头赶路。    只是鼠精怎么都没有想到,身后遥遥跟着一位陌生人,那人摘了斗笠、剑仙以及养剑葫后,往脸上覆上一张少年面皮。    鼠精已经足够小心敬慎,只是对方的道行似乎更高一筹。    正午时分,小心翼翼穿过两位大妖辖境接壤的边境线,鼠精终于来到那位搬山大圣的山头,恢复人形后,汗如雨下,气喘吁吁。    虽说六位大圣同气连枝,共同御敌,可是自家夫妻、兄弟之间还要拌个嘴,有点冲突摩擦没什么稀奇的,只是苦了它们这些修为不济的小喽啰,经常无缘无故就成了某位大圣爷爷的盘中餐,毕竟将它们饱餐一顿,是可以涨修为的。尤其是那些连人形都难以维持太久的半吊子精怪,更是贱命一条。    山路开阔,鼠精到了自己地盘,胆气十足,刚甩起袖子要登山,就发现另外一个方向的小路上,走来一个熟悉身影,佝偻驼背,摇摇晃晃,像是个走路都不稳的乡野老农,鼠精大喜,屁颠屁颠跑去,高声喊道:"小的拜见老祖宗!"    老头儿腰间缠绕一根粗麻绳索,脚穿草鞋,其貌不扬,眯眼成缝,似乎眼力不济,耳朵也不灵,歪过头,扯开嗓门问道:"你谁啊说个啥"    鼠精伸手挽住老人的胳膊,"是我啊,铜官山那边来的,与老祖宗还沾着亲呢。"    老人哦了一声,也不拒绝鼠精的殷勤搀扶,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脚步,嗅了嗅,瞪大眼睛,精光四射,哪里还有半点腐朽老态,他四处张望一番,厉色道:"不对劲,不对劲,有人味,肯定是人味儿!好家伙,真是够鬼祟的,藏得这么深,差点连我都给蒙蔽过去了。"    鼠精两腿战战发抖,差点瘫软在地。    敢情自己这一路,屁股后边就吊着个传说中的年轻剑仙    老人咦了一声,"跑了"    老人对那徒子徒孙怒喝道:"你这废物!给盯梢了都不知道,若是那群脏东西派来的密探,坏了我们的山水大阵,你一百条命都赔不起!"    鼠精彻底腿软,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好在没忘记正事,将铜官山那边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人神色变幻不定。    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身份可了不得,正是六圣之一,自号捉妖仙人。    身为精怪却腰缠一根缚妖索的老不死,在那缚妖索当中,便藏有两根铜绿湖千年银鲤的蛟龙之须,捕捉寻常妖物鬼魅,真是手到擒来,一旦敌人被束缚住,便要被活活搅烂寸寸肌肤、拧碎块块骨头,老人说这样的肉,才有嚼劲,那些点点滴滴渗出的鲜血,才有酒味儿。    老头猛然摘下那根缚妖索,丢掷而出,如蛇扭走,四处游曳,片刻后,闪电掠回,被老头握在手中,"的确跑了。"    老头腾云驾雾,不再徒步闲逛,火速去往那头搬山猿开辟出来的洞府。    数十里外,以少年面容示人的陈平安在山林中快速潜行。    不是什么知难而退,而是临时改了主意。    先前尾随那头鼠精去往搬山大圣的山头,远远看到一支队伍,皆是精怪,五花大绑了一位大活人,是个长得瘦弱斯文的青衫公子哥,手脚给捆在一根竹竿上,被两位幻化人形不全的喽啰,肩挑竹竿,走得晃晃悠悠。可怜那文弱书生给晃荡得气若游丝。    为首一位精怪,人模人样,儒士装束,附庸风雅,手持一把白骨折扇,扇面绘有一枝桃花,在胸前缓缓扇动。    身旁跟着位山羊须老者,一路闲聊,他们先前便是专程去接驾的,这位桃扇君子,是自家避暑娘娘最宠信的得力干将,经常能够从铜臭城那边拐来活人,给避暑娘娘改善改善伙食。    老者嘿嘿道:"君子老爷,读书人真是稀罕物了,味道一定极好,到底是怎么抓来的给说道说道"    持扇精怪颇为自得,缓缓道:"费了不少心思,这个愣头青在铜臭城附近游山玩水,我便上去与他聊了些诗词曲赋,聊得尽兴,骗他自己走出了铜臭城地界,半点麻烦都不会给咱们娘娘招惹,铜臭城那边就算事后察觉,我也不理亏。"    那文弱书生颤声道:"我是铜臭城钦点的新科进士,你们不可以吃我,吃不得啊……避暑娘娘若是真想吃人,我可以帮忙,我帮你们多骗几人回来,山野樵夫,或是那些仰慕我才华的女子,都行……"    持扇精怪讥笑道:"咱们读书人的话,也能信瞧瞧,你不就是信了我,结果如何"    那书生默默垂泪。    青庐镇附近那座十分奇特的铜臭城,鱼龙混杂,活人鬼物杂居其中,并且还能够相安无事,相对鬼蜮谷其余城池,铜臭城算是最安稳的一座,铜臭城四周地带,罕有厉鬼凶魅,城内也规矩森严,禁绝厮杀。    这与临近青庐镇有关,准确说来,是与虢池仙师竺泉有关。    而且有两万余阳世活人,世世代代扎根于此,早年是一拨门派覆灭的流亡修士逃难至此,与铜臭城交了一大笔神仙钱,得以繁衍生息,数百年之后,众多子嗣便安心定居于城内外,后来又不断有散修齐聚铜臭城,类似仙家山头附近的老百姓,与城中鬼物妖魅共处,双方都习以为常。    只不过铜臭城附近的活人,大多阳寿不长,往往半百岁数,就算是高龄长寿了,而铜臭城的世俗女子,即便没有半点修道资质,仍是生得明艳动人,十分尤物,不过容颜凋零极快,往往二十五岁之后便呈现出人老珠黄的迹象,令人扼腕痛惜。    铜臭城每年都会拣选一拨约莫豆蔻年华的秀美少女,交由教习嬷嬷精心调教一番后,送往其余城池担任权势阴物府邸中的侍妾、婢女,作为拉拢手段。    铜臭城城主有个名气半点不比他小的妹妹,每月初一十五,她有在城头抛洒金钱之嬉,其中偶尔会夹杂有一两颗小暑钱。    铜臭城还有一座金銮殿,有个小朝堂,城主一口气封了百余个文臣武将,六部衙门齐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每旬都要召开朝会,有模有样。    还有科举,只是没有什么乡试会试,只有殿试,毕竟铜臭城就那么点人,粗通文墨的,少之又少。    城主的妹妹,她就自封了一个"点校宰相"的官衔,亲自负责科举出题和阅卷一事。    自封"君子"的持扇精怪便与山羊须老者,聊到了鬼蜮谷北边的热闹事。    这位出了一趟远门的持扇精怪,在铜臭城那边听来些小道消息,内容十分夸张,但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睛。    他本来打算见着了避暑娘娘再显摆一二,只是山路漫漫,太过沉闷,便娓娓道来,"据说有两位水灵得不像话的外乡女修,其中一位,极有可能是壁画城那边的骑鹿神女,她俩乘坐一艘渡船,不知死活,胆敢直直去往京观城,气势太盛,前期一路上竟然没有任何城主胆敢拦阻。直到临近京观城,才有一位城主动用那架守城重器,嗖嗖嗖,窜出去至少百八十把飞剑。"    那山羊须老者震惊道:"乖乖,若是咱们,早给打成筛子了吧。"    "就你人家每动用一次剑床齐射,知道消耗多少神仙钱吗换成咱们娘娘,才有这般待遇。"    持扇精怪呵呵笑道:"言归正传,千钧一发之际,不曾想一位相貌丑陋的护花使者,自称周肥,人如其名,长得相当不堪,本事倒是恁大,直接撒下一张大网,传闻那厮亲口所说,那张网,是由大几千颗雪花钱炼化而成。总之一股脑儿收走了那些飞剑,嗡嗡作响,跟装了一大麻袋蚊蝇似的。城池那边不甘心,飞剑又去了一拨,你们猜怎么着"    一位喽啰大大咧咧道:"跑路呗,还能咋的。"    持扇精怪一脚踹去,将其踢飞出去数丈远,然后自顾自说道:"那丑八怪男子又抖搂出一张网,一模一样,依旧是用神仙钱堆出来的法宝,还说他别的本事没有,躺着赚钱的能耐,他自个儿都怕。这般男子,也亏得丑了些,不然我都想往他头上撒泡尿了。"    众妖哗然。    只觉得在听天书了。    山羊须老者轻声问道:"后事如何在京观城那边,是不是打得更厉害了双方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那是最好不过了!"    "老羊啊,你长得跟那周肥有一拼,偏偏还想得美,这样不好,得改改。"    持扇精怪调侃之后,有些惋惜,"没啥后来了,北方诸多京观城的藩属城池便开始戒严,再无走漏风声到咱们南边,铜臭城的消息,就只有这么多。唉,那两位小娘子,多半是羊入虎口了,那个丑八怪的法宝再厉害,能有京观城城主的修为高"    陈平安远远跟随。    有些疑惑不解,姜尚真为何重返北俱芦洲,并且还要与那位走出画卷的骑鹿神女,携手硬闯鬼蜮谷京观城    难道骑鹿神女在摇曳河渡口碰壁后,便转头选择了姜尚真做主人    至于另外一位同行女修,又是何人    且不管这些,何况想管也管不着,如果真是姜尚真出手,与京观城纠缠,那就是一场真正的神仙打架。    先会一会这位避暑娘娘。    ————    宝镜山半腰的深涧,杨崇玄坐在水边,百无聊赖,揉着脸颊,在这儿守株待兔好些年了,实在是有些烦闷。    机缘得手之后,一定要去北边走走,最好是在那座砥砺山上,跟人痛痛快快打上几架。    这些年久不露面,另外一个化名的威势,都给好些后起之秀给压了下去。    杨崇玄又挠挠头,前些年习惯了秃顶,还真是有些不适应了。    那句谶语到底准不准虽说待在这边也算修行,只要有事没事就去水中泡澡,是可以打熬魂魄,可比起当年以那座火山岩浆淬炼体魄,其实还是差了许多。何况他的性子,从来就不愿意受拘束,如果不是家族那边下了死令,娘亲都快要搬出孝道来压他了,不然杨崇玄真不乐意跑这一趟,交给那个办事稳重、境界不低、名气极大的宝贝弟弟,不是更好再说了,即便自己得了那把三山镜,家族最后还不是要交予弟弟炼化为本命物。    他倒不是对此心有芥蒂,见不得他那个弟弟更好,只是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宝镜山,太枯燥了,这也是那头西山老狐能够活蹦乱跳的原因之一,当个乐子耍,可以解解闷。    杨崇玄随手一抓,随随便便,就从雪白石崖抓起一把石块,手心一攥,碎成多颗石子,被他轻轻抛入水中。    他与那个声名赫赫的出息弟弟,兄弟二人,双方不对眼而已,却还远远不至于反目成仇。    他这个当哥哥的,看不惯弟弟自幼便老气横秋,书呆子一个。那个做弟弟的,打小就不喜欢他这个哥哥的到处闯祸。    如果兄弟身份互换,可能烦心事就要少很多。    他娘的早知如此,当年他不小心从娘胎里先出来,只要做得到,他一定赶紧爬回去。    杨崇玄哀叹一声,抬头望向北边,大声诉苦道:"我的亲娘唉,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对岸那边,从树林中跑出一个魁梧青年,屁颠屁颠,怀里捧着一大堆从别处山头摘下的野果,嚷嚷道:"杨大哥,你也想娘亲啦"    杨崇玄托着腮帮,懒得说话,自己每天都心很累啊。    那人跃过深涧,落在杨崇玄身边,递过去一颗野果,"杨大哥,这玩意儿嘎嘣脆,贼好吃。"    杨崇玄接过状若白梨的野果,啃咬起来,含糊不清道:"韦高武,你姐到底有没有暗中相好的如意郎君"    原来这捧果献媚的魁梧汉子,正是那头西山老狐的幼子,撑伞狐魅韦太真的弟弟,韦高武,至于两个姓名,自然都不是他们姐弟的本命名字。    韦高武摇头道:"自然没有,我姐眼光高着呢,瞧瞧,她连杨大哥你都没相中,估摸着我姐这辈子啊,是注定要当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杨崇玄便不再追问。    这个看似蠢憨蠢憨的傻大个,在宝镜山一带的山精当中,是给人欺负惯了的,就是个扛旗巡山的喽啰鬼物,都可以对他吆五喝六,若不是实在长得不俊俏,估计每天都要洗屁股。    可韦高武其实不傻。    甚至可以说是一家三口当中,最聪明的一个。    聪明到了猜出他姐姐的最终命运,可能会不太好。    能做的,韦高武都做了,不该做的,一件都没有做。    可依然无法。show-app2{width:100%;clear:both;display:block;margin:0010px0;border-radius:3px3px;border:1pxsolidf2f2f2;}。show-app2-content{float:left;width:70%;background:dff0d9;font-size:14px;padding:10px0px;color:3d783f;border-radius:3px003px;line-height:22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cover{float:left;margin:0px10px;height:40px;width:40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float:left;}。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p{margin:0;}@media(max-width:768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show-pc{display:none;}}。show-app2-contentimg{width:36px;height:36px;border-radius:50%;}。show-app2-button{background:44a048;border-radius:03px3px0;float:left;width:30%;text-align:center;padding:10px0px;color:fefefe;font-size:14px;position:relative;line-height:22px;}。show-app2-button:after{content:"";width:8px;height:8px;border-radius:50%;background:ff6666;position:absolute;top:3px;right:3px;}依然无法改变他姐姐的结局。    杨崇玄很好奇,真到了那一天,韦高武还不能不能继续装傻,是拼命还是忍辱负重,在鬼蜮谷苟延残喘,奋力挣扎,希冀着将来能够向自己报仇雪恨    这也是杨崇玄解闷的法子,想一想这些自己的芝麻小事、别人的天大惨事,就挺有意思。    杨崇玄又接过一颗野果,用破烂袖子擦了擦,随口问道:"粉郎城那边怎么说"    韦高武笑呵呵道:"上次城主大人与杨大哥谈心后,我在破庙那边见着了他,还夸我是个有福气的,能够认识杨大哥这样的英雄豪杰,还邀请我去粉郎城做客呢。"    杨崇玄笑道:"这说明粉郎城城主,是个好说话的。"    韦高武咧嘴一笑,"我晓得的,其实还是沾了杨大哥的光。不然城主大人不小心瞧了我一眼,都嫌脏了他的眼。"    杨崇玄问道:"近期其它地方,有没有趣事发生"    韦高武就是个帮着跑腿打探消息的,这头狐精的胆子,看似比针眼还小,可能一辈子都没发过火动过怒,可其实不小,附近山头,粉郎城,连兰麝镇他都敢去。不过韦高武接触的,当然只会是鬼蜮谷最底层的鬼物、精怪和野修。杨崇玄完全能够想象韦高武平日里与谁都是低头哈腰、憨笑不已的低贱模样。    韦高武点头道:"有的,我刚去了趟兰麝镇,听说砥砺山那边,最近狠狠打了一架,那个杨大哥你特别烦他的刘景龙,与一位贼俊俏的外乡道姑,在那砥砺山打了个天翻地覆。"    杨崇玄说道:"刘景龙竟然愿意与人厮杀而且还是选了砥砺山这种最抛头露面的地方刘景龙用了几招打死对方"    韦高武轻声道:"两败俱伤,两人都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中,躺了老半天没能起来,最后算是刘景龙险胜,因为是他率先站起身,那道姑慢了些许。"    杨崇玄皱了皱眉头。    那个刘景龙,比他那个弟弟,名气还要大些。    人人争强好胜的北俱芦洲,无论是山上山下,都最喜欢排座次,也正因为此,打得更加惨烈。    道家天君谢实在内的山顶十人之外。    还有刘景龙在内的十位年轻俊彦,杨崇玄的弟弟位列第九。    刘景龙高居第三。    此人也被誉为北俱芦洲的陆地蛟龙,板上钉钉的未来一洲山顶十人之一。    杨崇玄烦他,是因为少年时的一场私下切磋,死活打不破对方的一个简单阵法。    要知道,刘景龙可是一位剑修,而不是什么阵师。    而且这个家伙比自己弟弟更惹人厌的地方,是刘景龙最喜欢讲理,不是那些高蹈虚空的清谈玄理,而是最低最浅的道理,所以反而更让杨崇玄憋出内伤。    杨崇玄笑道:"这一战过后,又让琼林宗挣了不少银子。"    韦高武好奇问道:"杨大哥,那琼林宗是个什么门派"    杨崇玄道:"你们鬼蜮谷那座铜臭城,算是会挣钱的吧,如果见着了琼林宗,得跪地磕头认祖宗。"    韦高武有些神色恍惚,老老实实捧着那些野果,蹲在杨崇玄身边,望向远方。    杨崇玄说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可拳头不硬,你韦高武不管走到哪里,都只是鬼蜮谷的韦高武,除了个子高些,名字里边有个高字,其余什么都不高。外边没什么好憧憬的,你还不如待在鬼蜮谷混日子。"    韦高武轻声喊道:"杨大哥。"    杨崇玄拍了拍大个子的肩膀,"滚吧。"    韦高武重重唉了一声,将怀中野果轻轻放在一旁,跃过山涧,就此离去,到了对岸密林边缘,傻大个不忘转头挥手作别。    杨崇玄伸出手掌,轻轻张嘴一吐,手心多出一点米粒大小的猩红汁液,杨崇玄笑着摇头,还是不够聪明。    连自己是练气士还是纯粹武夫都不清楚,就敢玩这些杂耍一般的小伎俩    不过这韦高武肯定是打死都猜不出真相的,哪怕给他两次机会。    是练气士    是纯粹武夫    因为杨崇玄两者皆是,而且都成就极高。    这要归功于当初与刘景龙一战,当时两人既是同龄人,也算半个朋友。    那次交手,刘景龙未必在意,却让性情散淡的杨崇玄变了一个人。    杨崇玄是化名。    行走江湖的"杨进山"也是。    只不过杨崇玄这个名字,估计没谁在意,只是在北俱芦洲山上,游侠杨进山,以及绰号杨屠子,却是鼎鼎大名,远远比他的真实姓名,更加名动一洲。    他那个同样天生道种的弟弟,天生亲水,他这个哥哥,则天生亲山。    所以宝镜山,家族还是让他来了。    他娘的这种狗屁理由也能掰扯出来    眼前这座深不见底的水涧又算什么    杨崇玄拍了拍手掌,后仰倒去,混账理由之外,还有个玄之又玄的说法。    亲水的弟弟,极有可能会在宝镜山,遇到一场性命攸关的大道之争,那会十分凶险。    杨崇玄就纳了个闷了,在这鬼蜮谷,除非是京观城城主和那个蒲骨头架子失心疯,弟弟能有什么危险这个弟弟,又不是什么软柿子,泥鳅似的,寻常元婴,哪里抓得住他这个擅长保命、且最会跑路的家伙。    披麻宗竺泉不傻,说不定还要帮着他庇护一二,小玄都观和大圆月寺那两位世外高人,更不是惹事的主儿,尤其是小玄都观那位,说不定还要对弟弟青眼相加,岂不是又一桩不大不小的善缘    连同那句谶语,以及这些神神道道的说法,都让他觉得没劲。    杨崇玄突然没来由想起那个头戴斗笠的年轻游侠。    看得出来,跟自己其实是一路人。    不过杨崇玄当时没什么较劲的念头。    机缘将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老话,还是要听一听的。    难道就是此人    杨崇玄开始深思,双手掐诀,默默演算,推衍一事,他虽然学得敷衍了事,可是比起一般的高人,还是要强上一筹,毕竟家学渊源。    只是片刻之后,杨崇玄就一个后仰倒去,开始闭眼睡觉,"关我屁事,日高三竿我犹眠,不管人间万里愁。"    杨崇玄喃喃道:"还是羡慕那火龙真人,醒也修行,睡也修行。不知道天底下有无相似的仙家术法,若是有的话,一定要偷来学上一学。"    一个醇厚嗓音在杨崇玄身边响起,"有自然是有的,一个在流霞洲,能够夜寐悟道,故而他的修行一途,事半功倍,如今此人来了北俱芦洲,若是贫道没有算错,正是此人得了壁画城那幅挂砚神女图的机缘。"    "至于另外一人,前因后果,刚好与贫道这一脉某位祖师,有些瓜葛,所以知道他是在宝瓶洲那骊珠洞天出身,只是如今已经在南婆娑洲,可以于白日梦中练剑,只要不意外夭折,大道可期。只不过这两人之间,迟早会有一场大道之争。"    杨崇玄没有睁眼,微笑道:"原来是观主大驾光临,怎么,跟我一个晚辈争抢机缘来了这不好吧,一把照彻妖物本相的光明镜而已,难道老观主也瞧得上眼。"    一位老道人盘腿坐在杨崇玄附近,无需动用丝毫灵气,不过心意一动,深涧水雾便已经自行凝聚出一张蒲团。    正是那位小玄都观的老观主。    老道人没有回答杨崇玄有些无礼的问题,只是望向深涧,感慨道:"再观此水,仍是会觉得造化无穷,匪夷所思。"    杨崇玄坐起身,叹了口气,"不曾想我也有靠家世的一天,才能稍稍安心。"    老道人笑道:"爹娘本事大,便是自己投胎的本事大,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小道友何须如此烦忧。"    杨崇玄咧嘴笑道:"观主,事先说好,我只求你别跟我争这宝镜机缘,至于什么传授道法、结个善缘的好事,我弟弟兴许来者不拒,至于我这边,观主就莫要做了,我不收的。"    老道人爽朗大笑,"贫道倒是觉得你比你弟弟更妙。"    杨崇玄双手抱住后脑勺,"就当是夸人的好话了。"    北俱芦洲中部最大的王朝,设有一座崇玄署,掌京都诸多观之名教,道士之帐籍与斋醮之事,再有管着寺庙以及所有僧人的谱牒。    而崇玄署的主事人,姓杨,既是一国国师,还拥有一座云霄宫,祖上曾经出过三位上五境修士,只不过都已先后兵解离世。    云霄宫是一座道家子孙丛林,类似龙虎山天师府。    权势之大,底蕴之深,不可想象。    年轻一代中,有两位年轻俊彦,是一对同胞兄弟,年幼时分便俱被誉为天生道种。    一位被天君谢实相中,由于谢实无法收徒,年轻人也无法拜师,但是谢实依然对其传授道法。另外一位,虽是兄长,但是年少时便喜好云游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天生重瞳,既占了早出生的便宜,又比弟弟多出一桩异象,本该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家主,可惜性情太过散漫,家族苦劝无果,便放任自流了。    推着时间推移,前者便隐约成为了崇玄署下任羽衣卿相的必然人选。后者则被弟弟巨大的声誉阴影所笼罩,愈发沉寂无名。    老道人抬起头,望向远方,应该是鬼蜮谷入口牌坊楼那边,然后视线偏移,去往兰麝镇方向,微笑道:"此次前来,是告诉你,机缘来了。"    杨崇玄不为所动,"观主为何要跑来与我说这个"    老道人神色凝重,缓缓道:"贫道先前算了一卦,竟是杀人大吉的卦象,可福祸相依,反而让贫道有些心神不宁。在本心与大道之间,出现了一丝瑕疵。最终我将选择让给了别人,此时既如释重负,守住了本心,又怅然若失,好似与机缘擦肩而过。"    杨崇玄讥笑道:"言下之意,观主是要借刀杀人自己干干净净,让我当这个急先锋,冤大头连观主都犹豫要不要杀的人,我就算能杀,代价之大,我这小胳膊细腿的,担得起"    老道人摇摇头,"你是不在青冥天下那三脉之中的天生道种,何等珍稀。贫道才会离开小玄都观,与你说这些。"    老道人站起身,"好自为之。"    杨崇玄突然问道:"我有一事不解,还望观主解惑。"    老道人点头道:"但说无妨。"    杨崇玄问道:"最需要懂道理的人,恰恰是最听不进道理的。愿意听人讲理的,反而又不太需要那些道理。怎么办"    老道人笑道:"这是那儒家门生该思量复思量的问题,至于你,多想一个念头也是累赘,何必自寻烦恼。世间多庸人自扰,乐在其中罢了,你去吵醒他们美梦作甚骂你一句聒噪都算脾气好的了。心眼小的,还要视你为仇寇。如此一来,到底是他们傻,还是我们傻"    杨崇玄哑然失笑,站起身,很正儿八经地抖了抖衣袖,竟是破天荒打了个稽首,"谢过观主解惑。"    杨崇玄随即脱口而出了一句肺腑之言:"大道修行,求真而已。"    老道人露出一抹激赏神色,轻轻点头,一闪而逝。    杨崇玄回过神后,摊开双手,握紧拳头,"强者开道,披荆斩棘,弱者盲从,随遇而安。"    他用掌心摩挲着下巴,片刻之后,憋了半天,忍着笑,有些辛苦。    那个问题,他哪里会在乎,其实是刘景龙这些年最为难的症结所在。    但是小玄都观老道人的答案,出人意料,确实当得起他一个稽首大礼。    重返桃林,老道人却没有着急去往道观内。    行走在桃树下,老道人一直仰头,望向天幕。    那个年轻游侠不管为何,婉拒了入观喝茶,其实依然不算结束。    所以老道人才会询问那好友老僧,需不需要留着那杯千年桃浆茶。    其实这种事情,小玄都观哪里需要老僧一个外人来决定    而老僧当时只说了四个字,言多必失。    这让老道人心有所悟,立即警醒起来。    最终做出决断后,老道士重归心如止水的无垢心境,只是越推衍越觉得不对,以他如今的修为,便是鬼蜮谷京观城的城主,要来一场生死厮杀,都不至于让他乱了道心丝毫。老道人便使出敢说是天底下独一份的本命神通,耗费了大量真元,足足毁去甲子修为,才得以施展远古神灵的俯仰观天地之术,终于被他找到了蛛丝马迹。    一条线的两端,一头在那身在京观城的贺小凉,一头在那个年轻人身上。    这已经足够奇怪,但是更骇人的还在后边一条线上,以贺小凉为起始一端,那条线离开骸骨滩鬼蜮谷,直去北俱芦洲天幕,像是与另外一座天下的某人有所牵连!    这让早已拥有无垢之身的老道人,收起神通后,都是大汗淋漓。    心中大恨。    贺小凉是谁的弟子为何一个宝瓶洲的外乡女修,在北俱芦洲能够如此迅猛崛起,并且在天君谢实的倾力扶持下,成功开宗立派!北俱芦洲,只要是真正站在山巅之上的,谁人不知    老道人怒目仰望,恨不得立即杀向那座天下,去往白玉京,与那位掌教讨要个说法。    一旦顺着卦象杀人,福缘未必是假。    可你陆沉当我是一副牵线傀儡一条去别家院门摇尾乞怜的狗吗!    青冥天下。    白玉京。    一位年轻道士懒洋洋地坐在白玉阑干上,脚下是一层层高低不一的云海,皆是广沛灵气汇聚成海,他笑眯眯道:"大小玄都观,都有好手段。"    先前他一直歪着脑袋,双指虚捻一根细线,竖耳聆听,断断续续,十分模糊,听不真切。    这根线,便是他都不太愿意去亲手触碰。    此刻他坐直身体,屈指一弹,将那根线随意绷断。    本来就是顺藤摸瓜的小把戏,真不是他意图不轨,那小子如今是死是活,是福是祸,他可不去趟浑水了,而是贺小凉有件事情,她竟敢自作主张,做得很不爽利,拖泥带水不说,她自己还浑然不觉后果,所以那小玄都观的小牛鼻子,算是冤死他陆沉了。这笔账,记在自家天下的玄都观头上好了,回头就去那边撒泼打滚,一天不讨回公道,就在那边骂街一天。    陆沉揉了揉下巴,自言自语道:"不过我这个小弟子,真是福气大的,还没真正出招呢,就差点莫名其妙宰掉了那小子。"    一位道袍、道冠都不在道祖原有三脉中的少年,来到陆沉身边,问道:"三师兄,有新鲜事儿"    陆沉转过身,摸了摸少年脑袋,"小师弟啊,一定要争气啊,可别让我这小师兄又输给姓齐的一次,小师兄最记仇了,知不知道"    少年笑容僵硬,看到陆沉笑容玩味,立即转头跑路。    可在这座天下,这座白玉京,少年能跑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他好似被一只手掌拽住后领,直接丢向白玉京之外的云海,不但如此,还给那个小师兄禁锢了所有灵气。    数位仙人立即从白玉京各处飞掠而出,试图接住这位身份尊崇的新一任小师叔。    陆沉一巴掌一个,将那些仙人打飞。    少年急急下坠,    一位暂时担任少年护道人的飞升境修士,一咬牙,正要硬着头皮掠去救人,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少年摔落在地    纯粹只靠肉身,便是玉璞境摔下去都得变成一滩肉泥。    那些云海可不是寻常之物。    道祖老爷自然是能救得活这位关门弟子,陆掌教也可以,可他这个护道人岂不是沦为整座天下的笑柄    陆沉冷冷瞥了眼那位飞升境。    后者立即道心涣散,赶紧束手而立,稳住心神。    就在少年即将坠地之际,天幕处几乎同时破开两个大窟窿,声势浩大,惊世骇俗。    然后有两抹虹光砸向白玉京这边。    虽然两处窟窿很快就自行填补起来。    但是在那刹那之间,就有几道阴影迅猛流窜进入青冥天下,都刻意绕开白玉京,试图隐匿起来。    陆沉面无表情,伸手指指点点数下。    那几道阴影疯狂逃窜方向上,凭空出现一尊尊身高千丈的金甲神灵,将一道道阴影分别打烂。    陆沉轻轻一跃,转瞬间就来到白玉京脚下。    少年悬停在离地一尺的空中,手脚僵硬,万念俱空。    陆沉蹲下身,缓缓道:"护道人是身外物,道祖弟子身份是身外物,自己的生死还是身外物。"    额头渗出汗水的少年点点头。    陆沉按住少年脑袋,轻轻往下一按,活生生的一位道祖关门弟子,顿时变作一滩肉泥。    陆沉微笑道:"不真正死上一回,如何真正知……道"    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出现在陆沉身边,一挥袖,笼起少年所有魂魄入袖后,皱眉道:"你就这么当师兄的"    陆沉笑道:"总比你当年强些吧。"    高大道人摇摇头,一跺脚,拔地而起,去往白玉京最高处。    陆沉突然给一人用手臂勒住脖子,那个灰头土脸的家伙,应该是个子不高,得稍稍踮起脚跟,与这位陆掌教半点不生疏,嬉皮笑脸问道:"我方才这一拳如何角度刁不刁钻道老二的老二这会儿肯定还疼着。"    陆沉点头道:"风采依旧。"    那人的胳膊加重力道,使得陆沉身体微微后仰,那人眯眼问道:"有笔旧账,咱们算一算"    陆沉笑道:"天外天,我是不去的,在这里打,你没有剑,又伤不到我。再说了,这会儿白玉京多少仙子,都瞧着咱俩呢。"    那人这才松开胳膊,陆沉拍了拍袖子,有些无奈。    那人面朝白玉京高处,瞪大眼睛使劲望去,突然低头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掌心互搓,然后高高举起双手,从前往后,狠狠捋了捋头发。    他觉得这会儿要是手里有把镜子,估计都得当场炸裂。    他咳嗽几声,润了润嗓子,正要开口说话。    陆沉无奈道:"不用自我介绍了,白玉京上上下下,都知道你叫阿良。"    那人依然一本正经与白玉京仙子们自我介绍道:"善良的良。"    陆沉笑问道:"既然坚持自己是一名剑客,你的剑呢"    那人反问道:"剑客一定要有剑吗"    他自问自答:"我看未必。"    陆沉点头道:"天地有侠气处,即痛快出剑处。我知道你的想法,若是成了,一定会很壮观。"    那个子不高、相貌……其实也就那样的汉子,同样是一跺脚,拔地而起,却不是去往白玉京寻找道老二,而是拳开天幕,重返天外天。    陆沉负手而立,仰头望去,久久不愿收回视线。    总有一些人,无论敌友,都会让旁人心生钦佩。    这一点,这个阿良,其实比自己和齐静春,都要做得更好。    陆沉突然想起一件事,会心一笑。    大概那位竹海洞天的青神山夫人,未必会这么想吧。    ————    那避暑娘娘的洞府,建在一座名为剥落山的地方,山势不高,算不得太好的风水宝地。    她本就是六圣当中势力最弱的一个,只是不知为何,剥落山始终在鬼蜮谷屹立不倒。    反观搬山大圣,不但麾下兵强马壮,自身修为更是高出她一大截。    搬山大圣是一头血统不纯的搬山猿,虽然才五百年,可凭借着一副天生强韧的体魄,最喜好与鬼物或是练气士近身厮杀,还重金购买了一副品秩极高的甘露甲傍身,又拥有一对杀力巨大的流星锤,如虎添翼。    剥落山的戒备,稀疏不堪,三三两两的精怪扎堆,忙着赌钱,很是心无旁骛。    不过剥落山有三处极其巧妙的连环山水禁制,虽然不是什么护山大阵,但是只要外人贸然潜入,很容易触发,惊动整座剥落山。    府邸悬挂"广寒殿"匾额,倒是打造得金碧辉煌,半点不寒,十分喜庆富贵,应该花了不少神仙钱,而且里里外外种了不少桂树,不过都不是什么奇珍异种。    在后院那边,一位身姿曼妙、一张脸庞却坑坑洼洼的妇人,站在台阶上,她身穿一袭雍容华贵的宫装,见着了那位挂在竹竿上的书生后,眼睛一亮,腮帮鼓起,一起一伏,她抹了把口水,笑得花枝乱颤,不等那已经酝酿好措辞的持扇精怪邀功半句,就被她连同所有碍眼的喽啰一并驱走。    竹竿被放在地上,书生姿势别扭至极,躺在地上,手腕勒痕已经淤青,他艰难开口,嗓音颤抖道:"避暑娘娘"    妇人蹲下身,伸手抚过文弱书生的脸庞,她眼神迷离道:"好久没见着这么俊朗的男子了,真好。小哥儿,放宽心,我是个会疼人的妇道人家,别听外边瞎传,什么避暑娘娘喜好爆炒、不喜清蒸的混账话,我吃人的法子,最是销魂了,男人都要喜欢万分的,我这剥落山,哪里是什么龙潭虎穴,真真是你们男子的快活福地。"    言语之间,妇人情难自禁,吐出极长极宽的一条古怪长舌,嘴角更有垂涎滴落在书生脸上。    书生欲哭无泪。    似乎吓傻了,然后直愣愣看着她。    这位避暑娘娘妩媚笑道:"瞧什么呢莫要猴急,帮你松绑后,你我同去鸳鸯榻,什么都给你瞧。"    书生缓缓说道:"你这只蟾蜍,倒是没有胡吹法螺,还真是月宫种啊,不虚此行。"    妇人愣了一下。    一瞬间,黑烟滚滚,煞气冲天,将这位避暑娘娘笼罩其中,传出她一阵急促凄惨的哀嚎之后,很快就悄无声息,唯有一大滩鲜血,在地面如花绽放。    片刻之后,变成了书生蹲在地上,避暑娘娘躺在地上,只剩下一副白骨。    书生满嘴鲜血,也不擦拭,打了个饱嗝,一边伸出手掌蘸了些鲜血,一边转头望向墙头那边,笑问道:"热闹看够了吗"    饶是陈平安都大吃一惊。    精怪鬼魅害人此人,不少见,狐魅戏弄勾引书生,也常有。    可"书生"吃妖,是陈平安头一回见。    陈平安蹲在墙头上,腰间已经重新悬挂好养剑葫,问道:"这位修为平平的避暑娘娘,明显是有一座大靠山的,并且不会是那其余大妖,你半点不怕"    书生笑道:"不是刚好有你来当替死鬼吗"    陈平安也笑道:"稍微讲一点江湖道义好不好"    养剑葫内的初一十五闪电掠出,没有纠缠那位书生,而是直接没入土地。    吃一堑长一智,范云萝的车辇遁地,让陈平安记忆犹新。    双方同时沉默。    书生应该是忌惮这位年轻剑仙的那把剑,会不会快过自己的独门遁术。    陈平安则是怕他跑得太快,就这么没影了,这笔账还怎么算    至于被这个家伙栽赃嫁祸,其实无所谓,后边的麻烦,来什么接什么,本就是来此历练的,太过安逸,陈平安反而不习惯。实在不行就动用金色材质的缩地符,配合剑仙,暂时逃离鬼蜮谷,等到摸清了对方大致底细,再进鬼蜮谷,用钝刀子割肉这个笨法子,慢慢磨,就看谁的耐心更好了,打不过再跑,跑了再来。    陈平安和书生几乎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住口。    书生擦拭嘴角血迹,"你先说,剑仙嘛,我生平最为敬重了。"    陈平安说道:"你先说,还是你们读书人更金贵一些。"    书生一脸惊讶,"咱俩就这么耗着"    陈平安点头道:"你高兴就好。"    书生眼睁睁看着那家伙手中多出一把长剑,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袖一挥,那些鲜血被聚拢为一颗圆球,萦绕在他身边,缓缓打转,然后他试探性问道:"既然你讲江湖道义,那我也讲一讲和气生财"    陈平安问道:"怎么个生财"    书生指了指高墙以外,正气凛然道:"这不是还有五头妖物嘛,不像这位家境寒酸的避暑娘娘,其余的,个个家底丰厚。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一起为民除害去!"    陈平安点头道:"好。"    书生蓦然破口大骂道:"好你大爷的好,你的杀气藏得好,可你那把剑就差长出一张嘴,对老子喊打喊杀了!"    陈平安眯起眼。    书生缓缓起身,神色漠然。    他虽然是头一回碰到这位事迹已经传遍鬼蜮谷南方的年轻游侠。    所以不会清楚,此时此刻的陈平安,会让所有熟悉他的人,无论敌我,都感到陌生。    可书生知道一件事。    这家伙,好重的杀心。    竟是压过了那把剑的剑气!    书生觉得也好,不如放开手脚厮杀一场。    杀人夺宝,富贵险中求,他这辈子赌运奇佳,还没输过!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晃了晃脑袋,然后抬手拍了拍心口,笑容灿烂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晕血。"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