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邀凤宫终于解了禁。 迎来的第一位贵客却不是宇文赫。 而是,太皇太后。 一早,梁丘雅音宣布萧如月身上的毒已解,邀凤宫刚一解禁,太皇太后便到了。 那些娘子军甚至还没来得及撤去。 "听说你病了好几天,如今可有好些了"太皇太后拄着龙头拐杖,居高临下,凤目斜视。 这雍容华贵的妇人执掌权势一辈子,如今银丝满头却不能减损她的半分威严,脸上的皱纹,也是给她多天了几分味道。 萧如月刚刚排清身上余毒,脸上缺乏血色,瞧着略显苍白。 但面对这位本就没存好心,对她也无甚好感的太皇太后,她也懒得用胭脂点缀脸色,索性就这么素着一张脸出来了。 她在太皇太后面前行了大礼,轻声细语回话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妾已经好了许多。" 她并没有错过太皇太后身边,目光诧异的叶海棠。 想必叶海棠此时心里有千百个疑问,比如她怎么还好端端的,比如替她解毒之人是谁,等等等等。 若她真是下毒的幕后主使,那这几日里,就会因为君上不临幸琉璃阁而格外愤慨。 "既然好了许多,脸色怎么还这么难看"太皇太后皱了皱眉,不喜她这是摆在明面上的,这会儿也是懒得多掩饰。 萧如月笑了笑,也不在意。 谁知太皇太后接着又说:"这几日你病着,皇帝没来瞧你你也莫要记恨,后宫本就是皇帝的后宫,少了你一个皇后,也不算少。" 但是这话说得的确有些刻薄。 太皇太后甚至没让萧如月起身,就让她这么跪着,完全不体恤她这个病人的病体不适。 萧如月当即就回嘴反驳了,"太皇太后这话让臣妾好生不解,什么叫着后宫本是君上的,少臣妾一个皇后也不算少难不成,太皇太后是看不得臣妾这个大陵的公主霸着大夏的皇后之位么" 这话咄咄逼人,虽然病着,气势却是磅礴不可欺。 若不表现得冲动些霸气一些,她就不是东陵来的无忧公主了。东陵虽内忧外患,但虎威犹存,她这个东陵来的公主,何须惧怕西夏这个小小的太皇太后 别忘了她还没进宫就已经给人来了下马威。 太皇太后也就是在那天她到了宫门口却执意不肯进宫,更加反感的。 不过,即便没有那天,这位太皇太后也不会对她客气。 说完,她又软下语调,一副无辜的小绵羊模样,慢腾腾说道:"太皇太后是君上的祖母,本也是臣妾的祖母,臣妾理应孝顺,但您老的话孙媳着实听不懂,还请祖母点明一二。" 太皇太后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你放肆!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 "臣妾心里自然是清楚的。"萧如月说着话,自己站起了身。 在太皇太后难以置信且要杀人的目光中,她盈盈笑道:"皇祖母,孙媳病体初愈,身子弱,无法久跪。您老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你……你大胆!" "皇祖母,孙媳不敢。您中意叶贵妃这件事,孙媳心中明白,可说到底,我才是这大夏的正宫皇后不是按照民间的叫法,叶贵妃说再好听些,也就是个偏房。" 太皇太后这下脸都绿了,"你放肆!" 叶海棠的脸色也别提多精彩了。看她怨毒的目光,似乎是想冲上来给她两巴掌 一个贵妃,虽然比不上皇后尊贵,但是这么被人说成是偏房,心里能不气才怪。 何况,叶海棠还是鞑靼的公主呢。 "祖母莫要动怒,莫要动怒。你若是动怒伤身,孙媳只能去请太医了。"萧如月在银临的搀扶下优雅落座。 一脸无害的笑容,完全看不出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 太皇太后气得咬牙,几乎要将小指上三寸长的护甲给掰断了。 "你这东陵女子莫要嚣张!" "太皇太后错了,臣妾是大夏的皇后,一国之母。俗话说,嫁乞随乞、嫁叟随叟,臣妾既然已是君上的皇后,自然也是大夏子民了。" 太皇太后这下彻底怒了,怒拍桌便耸了起来,"你这女子,好生放肆!海棠,咱们走!" 临走也不忘亲昵地招呼上叶贵妃。 "臣妾恭送太皇太后。"萧如月看着背影出了门,这才拉高声线朗声喊道。 只见太皇太后的背影一顿,便发起抖来。想来是气的不轻。 叶海棠连声安慰。 这下,在太皇太后眼中,叶海棠彻底成了善解人意的柔弱女子,而她则也毫无疑问地成了悍妇。 可,那又何妨 没一会儿,太皇太后和叶海棠以及她们的仆佣们便已走远了。 "这太皇太后真有够气人的!"绿衣直跺脚。 萧如月本想安慰她,却忽地听见一向不多话的银临,莫名来了一句—— "真解气。" 噗…… 萧如月不禁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你们皇帝的这位祖母真有意思,哪儿有人老想着让自己的孙子不要正妻去宠偏房的那个女人当真有这么好么" 梁丘雅音这会儿才从后头走出来。 有外人在时,她是不会出现的,尤其是在太皇太后与叶海棠在场时。 萧如月嘴角微微一扬,笑道:"这些皇家秘辛,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她这么一说,梁丘雅音也就明白她是何意了。 银临确定这边无事,便说了句:"娘娘,奴婢这就去禀于君上知。"之后就退下了。 绿衣和梁丘雅音扶着萧如月回了寝宫,让她躺下休息。 她身上的毒素虽已清空,但身子还虚,方才萧如月对太皇太后所说的,病体虚弱并非托词。 "雅音姐姐,方才你在暗处看那叶贵妃,可有瞧出什么门道" 梁丘雅音想了想,"嗯,我闻见了奇异的香气,不像寻常的胭脂水粉。但一时间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可是那女子身上,却也瞧不出其他的什么端倪。我也不敢确定,她是不是红袖楼的人,也不能确定这东西是不是从她手上来的。" 萧如月点点头,"我明白了,辛苦雅音姐姐。" 银临去了没一会儿,宇文赫便来了。 兴许是心急,他的脚步有些快。 进了门,瞧见卧床休息的萧如月,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减了几分,剑眉微敛—— "不是说好了么"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儿是说好便能立即好起来的。"萧如月好笑。 宇文赫心急坐在她床沿,拉住了她的手,"太皇太后来过了还为难你了" 萧如月闻言往银临那里瞥了一眼。 银临定然在来的路上就已将发生的事情都说与他听了。哪里是太皇太后难为她,分明是她目无尊长,把太皇太后这长辈给得罪了。 故而,萧如月笑着摇了头,"太皇太后这会儿估计是把我骂了好几遍了。" 宇文赫听她这么说,薄唇高高上扬,"真是便宜了那叶贵妃。" 萧如月忍俊不禁。 帝后两人叙话,银临、绿衣都识趣退下。梁丘雅音也不是不识相的人,便与她们一道出去了。 在门口,梁丘雅音嘀咕了一句:"都说皇帝无情,这个皇帝瞧着倒是有些不同。像个夫君的样子。" 绿衣掩嘴"噗嗤"一笑,着实是没忍住。 银临低低道:"倘若君上不是皇帝,会更开心。" 此言一出,梁丘雅音和绿衣纷纷看着她:"此话何意" 一门之隔。 宇文赫拉着萧如月的手不肯放,但萧如月还有些疲惫,眼皮子老打架。 "君上政事要紧,是否……" 不等萧如月说完话,宇文赫便打断道,"无妨,我看着你睡了再走。" 这样看着,的确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妻。 萧如月心里老是打鼓,宇文赫究竟是哪里不对他对她的好,早已超越她认知里的男女之情,一个帝王,会单纯因为一个女子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便格外关怀 漫说是帝王,寻常百姓家的夫君也未必能对自己的妻子做到这一点。 而她和宇文赫之间,并未经历过那些能增进感情的大风大浪吧 但这些问题,无从问起。 萧如月身子疲软,很快便又睡去。 这三日里,她一直不断地喝药、催吐,梁丘雅音给她针灸,又通过泡澡,来帮助排毒。 在梁丘雅音口中说来,是淡淡的三日,实际操作起来,却比想象中的辛苦百倍。 好在,她熬过来了。 这些痛苦的过程,她不打算对宇文赫说,也让银临、绿衣她们不要多嘴说出去。 有些话说多了,未必有好处。 待听着萧如月呼吸起伏均匀,看着她睡颜安详,宇文赫替她掖好被角,退出门来。顺手带上了门。 银临和绿衣都在门口候着,宇文赫嘱咐她们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照看好皇后,还说一有事情即刻去御书房禀知,叮嘱完这些,他便走了。 皇帝手掌江山、管辖万民,政务繁忙不胜,尤其是在丞相病重却又没有合适人选可拔擢的情况下,宇文赫更是日理万机。 但邀凤宫里一有动静,无论他手上有多大的事,他都会放下,即刻赶到。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后宫里的其他女子嫉妒到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