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萧何一大早就收到了宫里的消息,皇上要见他。关于这件事,他其实昨日就猜到了。邱太傅必定是要将这件事告诉给皇上的,而皇上知道后,一定会急着见他。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早。这个时间,只怕是早朝都还未结束,皇上就迫不及待地差人来了萧家吧!季岳伺候着萧何更衣。他家主子时隔五年再次进宫,怎么着都得穿得精神些。好叫人家看看,曾经那位萧将军,如今照样意气风发!只是,他家主子的心思,显然没在这上面。季岳顺着萧何的视线,往窗外看去,不由得一笑,“大少奶奶还得过会儿才起呢!”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大少奶奶就该出来了。萧何听出了季岳笑意中的打趣,眉心不由得一沉,“我没有等她。”“奴才知道!”季岳应得爽快,“大少爷只是在看风。”这窗外看出去,除了大少奶奶那间屋子之外,可不只有风了?萧何一滞,没想到季岳竟敢这样打趣他,不由得瞪了季岳一眼,“再胡说,割你舌头。”脸颊,却不可察觉地微微泛出了一丝红。季岳自是看到了,却只是笑,没再言语。毕竟他家主子如今腿好了,要踹他一脚还是很容易的。半个时辰之后,萧何进了宫。大步踏入御书房的门,萧何上前,冲着皇上跪地行了礼,“末将萧何,参见皇上。”其实,萧何如今已然不是将军,不该自称末将的。可萧何知道,皇上等他这一声‘末将萧何’,等了五年了。只见,那道明黄色的身影骤然从龙椅上站起,绕过桌案,快步朝着他走了过来。“让朕看看!”声音颤抖着。皇上伸出双手,扶起了萧何。看着此刻站着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的萧何,看着他那笔挺的身型,皇上一双眸中,满是感动,“今日邱太傅在朝上说起此事,朕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真的站起来了!”萧何如实应着,“多亏内子日日为末将施针医治,方有末将重新站起来的这一日。”内子皇上反应过来,萧何说的是乔念。却是惊讶,“那丫头会医术?”“听闻是得一位避世神医指点。”萧何接着应道。却见,皇上眉心微拧,“可是不对啊!当年整个御医院都说,你的双腿没用了,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萧何微微沉了一口气,这才道,“不敢欺瞒皇上,其实这五年来,末将日日夜里都会遭受腿疾折磨,痛不欲生,内子发现此事后,便将末将的情况告知于神医,神医断言,末将的双腿,是中毒所致。”五年前,萧何是靖国最年轻的将军,也是皇上最得力的助手,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是为五王之乱后,皇上手中最锋利的兵刃。可,他却被人下毒,变成残疾,以至兵权差点旁落他人之手,若不是萧衡站出来顶上,如今这朝堂,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这其中,藏着多少阴谋诡计,不言而喻。皇上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他一直以为,当年萧何的残疾是意外,那场因为兵权而动荡的风波也是意外。可如今,这一切却很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当下,便是压低了声问道,“可知,是何人给你下的毒?”萧何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道倩丽的身影。照着之前乔念所言,这个人是最有可能给他下毒的。可,从前种种回忆袭上心头,萧何微微握了拳,终究是没有将那个名字说出口。只微微摇了摇头,道,“末将当年腿伤之后,接触了太多人,到底是何人下毒,末将也不知……”闻言,皇上这才微微点了点头。是了,当年萧何从战场上被抬回京,一路上多少人照顾?回京后,又被多少御医瞧过。其中,什么人下的毒,又怎么追查得清呢?思及此,皇上长叹了一口气,“只好在,如今朝堂算是稳定,你那二弟骁勇,不输于你。就算被当初害你之人知道了你双腿痊愈,他们定也不会再对你下手了。”毕竟,如今兵权是在萧衡的手里。萧何也是这样想的,他知道,自己如今定然是安全的。所以他腿疾痊愈之事,倒也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他不禁想着,当年给他下毒的人若是知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离开皇宫,已是午时过后的事。皇上欢喜,拉着他说了许多,甚至还留他一起用了午膳才肯放他回来。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萧何忍不住伸手掀开了车帘往外看去。街边酒肆幡旗高悬,随风轻摆,小二立于门外,笑意盈盈,招揽着往来过客。茶馆中,老叟们摇着蒲扇,茶水的热气袅袅升起,惊堂木一拍,说书人正说着江湖侠义,快意恩仇。偶有孩童穿街过巷,手中的糖人摇晃,日光下,竟是闪耀着炫目的光。这样再寻常不过的街景,他,已是许久不曾见过了。上一回马车出巡,还是为了荆岩,行之急切,哪里顾得上这些。而眼下,如此寻常却美好的一切落入眸中,萧何心中如何能不激荡。到底还是开口,唤停了马车。季岳不解问着,“大少爷怎么了?”却见萧何清冷的面色之下之一股难言的激动,“我想走走。”那两个字,说得极轻。季岳却不知为何,突然鼻尖一酸,当即点了头,“好。”萧何下了车,正巧一名妇人抱着一个孩子从他身边经过。孩子手中攥着的果糖香气久久不散,仿若是将他包裹起来了一般,也让他终于感受到,能融入这片寻常街景里是何等幸福。他抬眸往前看去,便见不远处一个小小的糖果摊前围着一群孩子。他想着,那糖必定好吃,可以买些回去给念念尝尝。上前,排了队。却听着不远处,一群孩子打着转,念起了不知从何处听来的童谣:林家有朵赤梅花,娇养十五方知假,五行八字比铁硬,嫁到谁家克谁家。一瞬间,萧何的眉色便低沉了下来。方才那惬意悠哉的气氛瞬间消散,换上的,是一股无比冷戾的气场。他转身,朝着那群孩童走去,抓过最大那个孩子的肩膀,迫他停下。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来,“这童谣,谁教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