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娟真没料到,为了大嫂要生孩子,司琴会申请早退。要是换成她爸的厂长,官比司琴小了不知道多少级,但人家还偷改年龄,不想退休呐。这边,司琴上前拉着郑岚的手,很亲切随和地聊了起来。夏颜坐久了,不想再坐着,就站着在庭院中走动。罗文娟上来和她聊天,小声问她:“伯母真的申请早退了?”“是啊,说是下周就会批了,到时候,她就彻底回归家庭,看得出来,你很意外吧?”夏颜笑笑着着未来的妯娌。“确实挺意外的,因为现在大部分人都留恋权力,不说别人,就说我爸厂里,连一个班组长,也有人争破头去抢。这是上个月发生的事,为了争班组长这个位置,听说组内那些想要争取的成员,不是去告发别人,就是主动去给领导送大礼,搞得乌烟瘴气的。我爸很看不惯,回来一说,我才知道罗文娟这么一说,夏颜就懂了。她淡淡一笑,说:“越往下,想要争夺资源越难,越往上,就越容易。但不管两边怎么样,一样拼抢得很凶狠。但是水满至溢,适当的时候退出,给别人成长的空间,自己也能全身而退。你看,那些班组长争夺之战,最后是不是搞得两败俱伤?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能,班组长的职位都落不到那些人手上。更或许,你父亲的厂领导,就是故意放出风声,让大家争得你死我活,最后,安插自己想要安插的人。大家已经争得谁也不服气谁,甚至彼此埋下对对手的怨恨,不想看彼此中哪一个人上位,这时候,领导再来出手,空降一个他本来就想要安插的人选,恐怕各方都会赞成。而象婆婆这位的职位,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达不到的天花板,一来因为过去那段苦寒之地放逐的经历,让她身心俱疲,此时船到码头车到站,产生了退意也正常。二来,她也有扶掖年轻人上位之心。与其是因为到了年龄不得不退下,不如主动让贤,让继位者还能产生感激之心,让其欠她一份大人情。这份人情日后厚泽的,就是我们这些小辈了。最后,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婆婆其实也不必做上述那些事,她其实也是真心想要回归家庭,照看孙儿辈,为我们做好大后方因为是自家人,夏颜才愿意多说一些。罗文娟和石拓其实有些门不当户不对的味道,但爱情来临时,彼此都相信能穿透门第的阻碍。但其实,门第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槛,妨碍这种门不当户不对婚姻最终顺利的,是二人的见识和眼界不同。罗文娟出生社会底层,而石拓属于一出生就在罗门的人。他们俩能冲破门第的阻碍走在一起,但未必能冲破眼光和见识的局限性不同走到最后。有时候,两个爱得死去活来的人,都会被爱情蒙住双眼,看不到真正的问题症结所在。夏颜旁观者清,愿意趁这时候给罗文娟一些点拨,提升她的眼光和见识。还好,罗文娟是聪明的,被夏颜一说,她若有所思。罗文娟回家后,父母照例是问了她几句去石家的事,然后感叹到底小石为什么还不露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婚云云。这时,父亲顺嘴说了厂里班组长职位一事已经尘埃落定。“哎,那些争得你死我活的龟孙子,都没能升职,你知道,最后来当班组长的是谁吗?是厂办办公室去年刚分配来的大学生。这晋升的速度,简直是坐火箭。呵呵,其实我事后打听,这个大学生是厂长的外甥,人家,早就想让他外甥当班组长了,又怕大家有意见,就故意漏出风声,让那些自己觉得有机会的人去吵、去闹、去送礼。然后这些人闹得太不像话了,上级觉得提谁也不是,提谁都会造成另一方不满的矛盾,那生产还怎么维持呀?于是,最后就同意了厂办办公室主任的提议,说不如让不是任何一派的新来大学生下去锻炼一下。领导对谁当班组长本来也没啥想法,此时闹得提谁也不好,于是就采纳了办公室主任的意见。小伙子马上被任命为最重生产车间的班组长,这晋升就是坐火箭啊。我们这车间的班组长,只要工作没有失误,下一步,就是车间主任,然后就是副厂长、厂长。工作能有什么失误呢?又不是班组长做,他只要懂得指挥就行,做事的都是一线员工,拿功劳的是班组长。他这样还能美其名曰到基层锻炼过。履历上镀了金,再过十来年,人家说不定就是这个大厂的厂长喽!”父亲很感概。然而,罗文娟才是最受到震撼的那一个。因为,父亲的表述,正是夏颜的预判。“爸,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弟弟在边上象听笑话一样,还乐呵呵地问。“当然是真的啦,你爸爸我,也不是在厂里没有朋友。这些都是厂办主任告诉我的。他以前是我同门的师兄弟,他钳工的技术还是我毫无保留教他的。要不是这一手技术,他能得到班组长的青睐?入了厂领导的眼?再加上他比我会说话,能揣摸领导心思,很快就调到了厂办公室,现在又当上了主任。不过,对别人他防着,对我,可还是有几分真心的。这些事,都是他一五一十地告诉我的父亲的话,让弟弟竖起了大拇指,只觉得父亲能交到这个朋友很牛,厂里的内幕什么都知道。但罗文娟却大受触动。明明那个厂办主任的技术还是父亲教的,父亲能却一辈子只能在基层做个钳工,辛辛苦苦,拿的工资不光没有人家多,人家还能吃香的,喝辣的,当领导。想想夏颜的话,再看看眼前家里真实的处境,罗文娟真切地感受到了,在她眼前,和石家,真的是有一道门槛存在。这道门槛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有可能让她即便嫁了石拓,也会最终翻船。有破局之法吗?